縱觀地球歷史，野火始終存在，甚至某種程度上不斷地在重塑地球的生態(tài)景觀。然而，隨著全球升溫及人類活動的影響，全球范圍內的野火正在變得更加頻繁且劇烈，逐漸打破了地球和野火之間的平衡。

過去幾周內，加拿大的野火引發(fā)全球矚目。截至6月18日，加拿大今年以來的野火燃燒面積已超過540萬公頃，是過往水平的16倍，而加拿大的野火季一般可持續(xù)至10月份。有專家稱，人類正在進入一個新的“火時代”。

紐約的橙色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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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上旬，加拿大東部地區(qū)火勢最嚴重的那幾天，多倫多的一些民眾在睡覺時都戴上了口罩。而在近一千公里外的美國紐約，天空曾一度變成橙色，民眾被迫再次拿起了疫情初期之后就未佩戴過的N95口罩。

身處紐約市的Barron日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6月上旬的幾天，紐約的空氣中都是木材燃燒的氣味，整個城市被籠罩在灰黃色的煙霧之中。

“上周，紐約市的PM2.5最高飆升到250，非常罕見。”Barron表示，政府以及他所在的公司都發(fā)布了空氣污染提醒，同時向民眾免費發(fā)放口罩，并要求大家盡量待在室內，若出門須佩戴好口罩。

當?shù)貢r間6月7日上午，受加拿大山火引起的濃煙影響，紐約市一度登上世界上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名單之首。《紐約郵報》當天稱，紐約市的空氣質量降至40年來的最差水平，比“9·11”恐襲后的空氣質量還糟糕。

當?shù)貢r間2023年6月16日，美國紐約，加拿大野火帶來煙霧，日出朦朧。圖/視覺中國

6月上旬，加拿大東部地區(qū)的魁北克省、安大略省和新斯科舍省野火肆虐。野火產生的煙霧一路向南吹到了美國東北部地區(qū)，讓許多城市陷入了嚴重污染之中。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高級科學家維賈伊·利馬耶對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當時表示，“上周我們看到了全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野火煙霧。”

受此影響，美國多地發(fā)布了預警，要求民眾減少室外活動，尤其是對于那些有呼吸道疾病的脆弱群體而言。野火產生的較大顆粒物會刺激人的鼻子和喉嚨，一些小的顆粒甚至可以穿透肺部和血流，引發(fā)嚴重的健康問題。

嚴重的空氣污染不僅影響了民眾健康，也為民眾生活帶來了負面影響。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紐約、費城、紐瓦克、華盛頓特區(qū)等地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航班延誤，多地取消了諸如棒球賽等的室外活動。

對于加拿大的野火導致美國城市陷入重污染中，多位專家表示，這實際上凸顯了，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是非常廣泛的。

“氣候變化給環(huán)境帶來的影響不會受到國界的阻礙，這種影響是非常廣泛且深遠的。”加拿大皇家科學院院士、加拿大環(huán)境與氣候變化部高級科學家張學斌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加拿大魁北克野火導致的煙霧飄到了千里之外的美國紐約，這其實在告訴我們，氣候危機不是一個人、一個國家的問題，而是全世界面臨的共同問題。”

當?shù)貢r間6月8日，位于紐約的聯(lián)合國總部歷史上首次因空氣污染放棄升旗。聯(lián)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當天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古特雷斯站在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大樓的38層辦公室內，看著窗外被煙霧籠罩的曼哈頓高樓大廈。“隨著全球氣溫持續(xù)上升，迫切需要降低野火風險。我們必須與自然和諧相處。”古特雷斯配文寫道。

6月中旬，美國東北部地區(qū)的空氣質量逐漸好轉。Barron 6月13日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紐約前幾天的空氣質量已經好轉，PM2.5數(shù)值也降至正常水平。然而，美國中西部地區(qū)仍遭受著加拿大中西部地區(qū)山火的影響。

當?shù)貢r間6月15日，美國國家天氣局在五個州發(fā)布了空氣質量預警，包括明尼蘇達州、威斯康星州、堪薩斯州、密蘇里州和伊利諾伊州。明尼蘇達州的雙子城（明尼阿波利斯和圣保羅）當天經歷了自1980年以來“最糟糕的空氣質量”，兩個城市幾乎完全籠罩在濃煙之下。

《華盛頓郵報》稱，近期在美國多地出現(xiàn)的煙霧天氣是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的事件，但未來此類現(xiàn)象預計將更加頻繁地出現(xiàn)。實際上，由于加拿大野火季將持續(xù)至10月，許多人擔憂美國今夏將面臨更多的煙霧污染。還有專家指出，加拿大的野火季預示著，美國今夏或許也將遭遇更加嚴峻的山火災害。

人類進入新的“火時代”

事實上，許多專家認為，加拿大今年初夏持續(xù)的野火可以說是對人類的一個警示，那就是野火正在成為一場全球性危機。

2022年夏季，歐洲出現(xiàn)了罕見的高溫熱浪和創(chuàng)紀錄的極端干旱。與此同時，肆虐的森林大火在歐洲南部地區(qū)蔓延，引發(fā)全球矚目。

據歐盟哥白尼氣候變化服務局統(tǒng)計數(shù)據，截至2022年9月3日，歐盟當年累計野火燃燒面積超過75萬公頃，幾乎是2006年至2021年平均水平的三倍。其中，西班牙、葡萄牙、羅馬尼亞等國遭遇了20余年來最嚴重的野火災害。法國截至9月3日的野火燃燒面積達到6.2萬公頃，是2006年至2021年平均水平的6倍。

當?shù)貢r間2022年8月11日，葡萄牙，居民們觀看野火蔓延。圖/視覺中國

創(chuàng)紀錄的野火讓歐洲遭遇了15年來最高的排放量。哥白尼大氣監(jiān)測服務局全球火災同化系統(tǒng)（GFAS）數(shù)據顯示，2022年6月1日至8月31日期間，歐盟和英國的野火排放總量估計達到6.4兆噸碳，是2007年以來的最高水平。

2019年中至2020年上半年，澳大利亞經歷了一場持續(xù)數(shù)月的森林大火，被認為是本世紀最嚴重的森林火災。這段時期也被稱為澳大利亞的“黑色夏日”（Black Summer）。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此次大火共燒毀了4200萬英畝土地，造成了野生動物大量死亡，許多沿海城市也被濃濃的煙霧籠罩。另據澳大利亞政府公布的數(shù)據，共有33人在2019-2020年的森林火災季中死亡。

同在2020年，美國西海岸地區(qū)遭遇了一系列的野火侵襲，加利福尼亞州、俄勒岡州、華盛頓州都發(fā)生了創(chuàng)紀錄的大規(guī)模野火。據統(tǒng)計，這一輪野火燒毀了超過1000萬英畝土地，上萬棟建筑物倒塌，至少37人因此死亡。《華盛頓郵報》報道指出，此輪野火也導致美國出現(xiàn)了歷史上污染第二嚴重和第三嚴重的日期，嚴重程度僅次于日前的紐約。

當?shù)貢r間2022年9月6日，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赫米特，野火在山坡上燃燒。圖/視覺中國

“近幾年來，全球野火變得更加頻繁，且遠遠超出了野火作為一個自然現(xiàn)象的規(guī)模。”綠色和平氣候風險項目負責人劉君言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在自然狀態(tài)下，野火的燃燒有助于森林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是一個正常的循環(huán)過程。但如今，隨著野火加劇，這種循環(huán)被打破了。

劉君言指出，類似澳大利亞的野火、亞馬孫的森林大火，其過火面積之大導致這些地區(qū)的森林在未來幾年內基本上不可能恢復，也就無法形成自循環(huán)。更嚴重的是，受人類砍伐及山火影響，有著“地球之肺”之稱的亞馬孫雨林，正在逐漸成為排放二氧化碳、加劇氣候危機的“幫兇”。“由此可以想見，頻繁且加劇的野火對于生態(tài)系統(tǒng)，對于全球氣候都會造成非常嚴峻的影響。”劉君言表示。

2019年，亞馬孫雨林遭遇了嚴重的森林火災，火勢蔓延至巴西、秘魯、玻利維亞等多個國家。當年8月，亞馬孫雨林大火持續(xù)燃燒16天，熊熊的火焰讓全球人民都焦心不已。

而野火加劇幾乎不可避免。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2022年2月發(fā)布的一份題為《像野火一樣蔓延：極端火災與日俱增的威脅》的報告指出，氣候變化和土地使用的變化預計將導致野火更加頻繁、更加劇烈。

報告發(fā)出了一個驚人的預測：到2030年，全球極端野火將增加14%，到2050年增加30%，到本世紀末增加50%。除了過往經常發(fā)生野火的國家和地區(qū)，一些此前并不受野火影響的地區(qū)如北極地區(qū)，其發(fā)生野火的風險也在增加。

專門研究環(huán)境史的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名譽教授斯蒂芬·派恩（Stephen Pyne）認為：人類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火時代”（Pyrocene）。

派恩2021年出版了新著《火焰時代：我們如何創(chuàng)造了一個火的時代，以及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表示，火從大地上消失的方式，與它從現(xiàn)代房屋和城市中消失的方式相同。過往幾十年來，人類社會都在壓制森林火災，由此導致這種自然的野火燃燒循環(huán)逐漸消失，人類與火的關系也逐漸改變。

在派恩看來，很快，人類將開始認為這種野火頻發(fā)的狀況是尋常的。“以后可能會有煙霧季，就像現(xiàn)在的過敏季一樣……火將成為我們日常生活節(jié)奏中的一部分。”

氣候變化和野火相互加劇

“某種程度上來說，氣候變化導致全球極端天氣增加，由此也導致類似野火等災害變得更加頻繁且劇烈。”張學斌對新京報記者表示。

聯(lián)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委員會（IPCC）第六次評估報告明確指出，1950年以來復合極端事件在全球多個地區(qū)變得更加頻繁，包括酷熱干旱復合事件、誘發(fā)森林火災的綜合天氣條件，以及河口及海岸地帶常見的復合洪水事件等。

加拿大今年野火季初期火勢就大范圍蔓延，主要原因就是該國4、5月份經歷了罕見的高溫，這導致加拿大多個地區(qū)面臨著溫暖干燥的天氣，加劇了大火的蔓延。“氣候變化導致氣溫升高，干旱加劇，這使得火災蔓延更加迅速。”北卡羅來納州立大學森林和環(huán)境資源學院教授羅伯特·謝勒（Robert Scheller）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當?shù)貢r間2023年6月17日，加拿大多倫多，日落時分，安大略省北部和魁北克省的野火產生的煙霧造成了太陽光暈。圖/視覺中國

謝勒指出，高溫加干旱導致世界各地的野火不斷增加，由此引發(fā)的后果是森林中儲存的碳迅速釋放到大氣中，且這些森林在恢復過程中很多年都無法再從大氣中吸收碳，而這無疑又會加劇氣候變化。

2016年的一項研究就顯示，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類活動導致的氣候變化讓美國西部地區(qū)的森林燃燒面積翻倍。當時的研究人員指出，只要還有化石燃料在燃燒，氣候變化將持續(xù)影響美國西部森林火災。

事實上，氣候變化到底在多大程度加劇了野火一直難以量化判斷。但今年5月，一些美國科學家發(fā)布了一項研究，首次量化了溫室氣體排放對野火的影響。

這項發(fā)表在美國《環(huán)境研究快報》上的研究顯示，在過去40年間，包括埃克森美孚、英國石油公司、荷蘭皇家殼牌和雪佛龍在內的88家大型油氣企業(yè)（Big 88）排放的二氧化碳和甲烷導致北美西部地區(qū)的森林火災面積增加了三分之一。

該報告第一作者克里斯蒂娜·達爾對法新社表示，過去幾十年來，美國西部和加拿大西南部地區(qū)的野火一直在惡化：火勢更猛烈、火季更長、燃燒面積更大、野火觸及的海拔更高了。

研究人員通過氣候模型研究發(fā)現(xiàn)，自20世紀初以來，這88家企業(yè)的排放導致全球平均溫度升高了0.5攝氏度，大約是全球迄今為止升溫幅度1.1攝氏度的一半。

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在報告中指出，野火和氣候變化實際上會相互加劇。氣候變化導致干旱、高溫、低濕度、閃電、強風等現(xiàn)象增加，由此導致傳統(tǒng)的野火季更熱、更干，野火帶來的影響也就越大。與此同時，野火也在導致氣候變化加劇，如破壞了泥炭地和熱帶雨林等敏感且富含碳的生態(tài)系統(tǒng)。

劉君言也表示，野火和氣候變化正在陷入一個惡性循環(huán)，一方面氣候變化導致野火變得更加極端，另一方面野火導致氣候變化加劇。她進一步強調，森林系統(tǒng)一直是全球生態(tài)的一個關鍵區(qū)域，它不僅關系到氣候、生物，也直接影響到人類生存。因此，必須采取行動遏制森林火災。

當?shù)貢r間2022年9月2日，巴西北部朗多尼亞州，亞馬孫雨林被燒毀。圖/視覺中國

面對持續(xù)燃燒的野火，多位專家表示，最根本的解決方案是加速應對氣候變化。“野火在森林覆蓋區(qū)實際上是一個比較自然的現(xiàn)象，但如今因為氣候變化等因素的影響變得更加頻繁，對人類的影響加劇了。”張學斌表示，“也因此，遏制野火、減少其對人類影響的一個根本應對是，緩解氣候變化給全球帶來的影響。

張學斌指出，對于國際社會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仍然是減排。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后，全球升溫速度變緩，極端炎熱干燥的天氣也會減少，由此可以有效減少野火的發(fā)生、降低野火帶來的損害。

事實上，在加拿大野火肆虐、美國空氣污染加劇之時，2023年波恩氣候變化大會正在召開。超過100個《巴黎氣候協(xié)議》簽署國的代表團齊聚德國波恩，為即將于今年稍晚在迪拜舉行的COP28會議預熱。

來自非營利組織“石油變化國際”的阿里·羅森布盧特表示，“氣候危機就在此時此地。如果美國總統(tǒng)拜登、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和聯(lián)合國氣候大會領導人需要提醒他們采取大膽的氣候行動，那么他們所需要的就是加拿大失控的野火和隨之而來的煙霧污染。”

今年5月，世界氣象組織發(fā)布的報告指出，未來五年內全球升溫很可能突破《 巴黎氣候協(xié)定》設定的全球升溫關鍵指標——1.5攝氏度的閾值。6月，歐盟哥白尼氣候變化服務局數(shù)據顯示，受厄爾尼諾等影響，6月初全球地表氣溫首次比工業(yè)化前水平升高了1.5攝氏度。雖然這只是暫時性的，但仍然為人類敲響了警鐘。

張學斌表示，不管是罕見的高溫、持續(xù)的熱浪、創(chuàng)紀錄的干旱還是更加嚴峻的洪災、更加頻繁的野火，這些極端事件其實都在一步步逼迫人類將氣候變化作為一項嚴峻的挑戰(zhàn)去應對。“地球正在給人類釋放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氣候變化持續(xù)加劇的話，人類將面臨更多的極端事件。因此，我們迫切需要采取行動。”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張磊 校對 劉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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